魔術師意會得很快, 並且毫不猶豫。

洛基闔上了綠色的眼睛, 心裏五味雜陳。他一只手墊在魔術師的後頸, 魔力像是流水一般讓渡過來，存貯進他的神核當中, 與自己原本一潭死水一般的魔力涇渭分明地區分開。

伊芙的兩根手臂像是斷電一般低垂著，一動不動。從第一次展示出“中庭人的魔力補充方式”開始，她就一直維持著這種緘默的態度。這個親吻柔軟而沈默，白發的魔術師胸腔之下的魔術爐心像是人類的心臟一樣一下接一下的跳動, 源源不斷地生成著魔力灌輸過來，融匯成對於一個神祇來說，稀薄但堅韌的涓涓細流。

“這個量就足夠了。”

洛基悶悶地說道，推開了一臉茫然的魔術師。

“這只有大概兩個大型術式的量……”

伊芙在心裏估算了一下自己魔力的損耗情況, 很快就做出了判斷：“真的發生戰鬥的話，以盧恩魔術的消耗程度，不夠的吧？”

“我說足夠就是足夠。”

洛基相當不耐煩地擦了擦嘴角，魔術師因為缺氧而顯得有些面頰發紅，但是表情仍舊一派風平浪靜，顯出人造生命一貫的態度來，而這就讓他覺得更加生氣。

——僅僅只是魔力的交互罷了，對於這種價值觀扭曲的中庭魔術師來說, 如此親近的行為, 竟然能一點額外的含義都不帶。人造生命原本就屬於情感駑鈍的類型, 縱使愛因茲貝倫家族人體煉金術技藝精湛, 也仍舊無法擺脫一些基礎的本質。

那豈不是襯托得他自己像是個傻子一樣了嗎？

一根手指指向心臟的位置, 明明是和夢中弗麗嘉如出一轍的動作，洛基就能狠狠一戳讓人感覺簡直要戳進肋骨：“它的工作年限還有多久？”

“拿到聖杯足夠了。”

魔術師吃痛，略微向後瑟縮了一點，發現對方還是一副不悅的表情，連忙保證道：“就算是持續使用高強度的多元重奏也可以堅持到聖杯戰爭結束的，你放心吧。”

“……我不是這個意思。”

洛基想了想，換了個問法：“你打算什麽時候把維爾維特的刻印還給你的老師？”

伊芙托著下巴想了想：“我之前也有考慮過這個，幹脆用這一次的聖杯來恢覆埃爾梅羅家的魔術刻印好了，萊妮絲也早就已經成年了，接手一個魔術師家族不成問題，也不知道她為什麽一直還拖著……不過刻印修覆之後，老師他就可以心無旁騖地繼續去追尋那位征服王閣下了吧。”

洛基站起身，摔門而出。

伊芙：“……”

她開始想給索爾打電話了，如果這神有電話的話。

你弟真的好奇怪一男的。

直到已經臨近卡達菲爾斯的魔術工房，洛基都覺得自己心裏很堵，索爾那個混蛋就已經夠麻煩的了，現在那個愛因茲貝倫也……一定能夠堅持完整場聖杯戰爭，和在聖杯戰爭之後歸還魔術刻印，那難道不是同一個意思嗎？

他想起卡達菲爾斯說服自己時的話語。

“如果我是你的話，我就會選擇更為合適的合作夥伴來參加這一次的聖杯戰爭。”

不死的魔法使坐在樹枝上向下俯瞰，露出了然的笑容：“如果你對於愛因茲貝倫有更多一點的了解的話，就會知道，這個家族幾乎不可能堅持到聖杯戰爭的最後。”

“何以見得？”

當時第一次見到卡達菲爾斯的洛基擡起頭來，滿目不屑：“如果你就想用這種好識破的假消息來糊弄我的話，未免也太小瞧我了。”

“我能夠提供的信息當然不止如此，詭計之神。”

卡達菲爾斯毫不猶豫地叫出了對方的真名，洛基表情微變，他的真名當時甚至都沒有告知伊芙莉雅，這家夥到底是……他調整了表情，說道：“既然如此，你是來談合作的？那麽就說說你的誠意吧。”

“活得足夠久的人類也是有很多的。”

卡達菲爾斯說道：“比如我，碰巧受到了不死的詛咒，愛因茲貝倫世世代代所追求的第三法以這種畸形的方式實現，聽起來也是挺諷刺的……正因如此，我對於這個家族的了解，比尋常的魔術師要多那麽一些。”

他打了個響指，巨大的骷髏拔地而起，手中的寒光點點泛起全息圖景。

“前三次的聖杯戰爭之中，聖杯總是會在魔力填滿之前，就因為各種各樣的形式而被破壞，因此從第四次的聖杯戰爭開始，愛因茲貝倫家族調整了他們的策略，對用來承裝魔力的容器——也就是聖杯本身，增添了某種變化。”

他饒有興趣地觀察著詭計之神的表情，失望地發現對方道行顯然不低於自己，神色並無異常。

卡達菲爾斯有些無謂地聳了聳肩，放棄了吊人胃口的想法：“大聖杯聯通魔力基盤，是維系著整個聖杯戰爭的系統，雖說這一次不知為何在魔力匱乏的紐約也能夠響應……而從者死亡之後回收從者靈魂與魔力的小聖杯，聖杯戰爭之後所獲得的獎品，在第三次聖杯戰爭之後，就被做成了擁有自律式思考能力，可以規避危險的形態。”

洛基的瞳孔微微收縮。

“沒錯，就和你想象的那樣，做成了人造人的形態。從愛麗斯菲爾·馮·愛因茲貝倫開始，直到後來的伊莉雅斯菲爾·馮·愛因茲貝倫，兩人都是在聖杯戰爭的進程之中開始逐漸衰弱，屬於人類的機能要一步步為填充著的魔力讓出位置來，直到作為人類的功能徹底消失，還原為聯通根源之渦的維持器。”

卡達菲爾斯扯著嘴角露出笑容：“包括你那位魔術師也是一樣的，雖然是沒有被徹底調整好的備用品，但是仍舊具備著完善的小聖杯機能。這樣想來，她會堅信自己能夠贏得聖杯戰爭也確實沒多大錯處，畢竟大部分的魔力都已經匯集到了她那裏去……但是原本就是聖杯戰爭體系一部分的維持裝置怎麽可能站到最後呢？從者過於龐大的魔力會直接摧毀一個人造人的全部人格。”

仍是少年模樣的魔法使從樹枝上輕盈地一躍而下，邁著方步走到詭計之神的面前：“現在的從者當中，Assassin歌劇魅影，Saber齊格弗裏德已經徹底消失，按照之前聖杯戰爭的進程，只需要再死去任意兩騎的從者，她的正常機能就會受到嚴重幹擾，逐漸轉化為一個魔力的駐存箱。”

“所以說，你是想和我結盟？”

洛基瞇起眼睛，面前的人在人類之中算是魔力破格的存在：“可是如果伊芙確實是小聖杯的話，直接破壞它也同樣意味著聖杯戰爭的失敗不是嗎？如果沒有備用品的話。”

“那不需要你多操心，我也可以成為這個備用品，或者說只要有足夠強勁的魔力爐心，也可以改造其它的人造人，穆吉克家也有不少能夠拿來用的素材。”

卡達菲爾斯毫不在意地揮了揮手：“重點在於你，你自己是否想要獲取聖杯戰爭的真正勝利，而不是奉獻出自己的生命成為一個犧牲品。”

“畢竟，我是不死的魔法使，死亡之國早就對我關上了它的大門，因此能夠在這場聖杯戰爭當中站到最後的，絕對會是我而非一個半途就會功能衰弱的工具。”

卡達菲爾斯仰起臉來，吐出惡魔的低語：“更何況，我們是同一類人不是嗎？謀略，籌算，拉幫結派，只要能夠獲得最終的勝利？”

那雙眼睛像是蛇的眼睛，說出來的話語也形同毒蛇吐信。這明明是洛基他自己最為熟悉的東西，但是擱在這家夥身上，卻總也覺得有些不順暢。

他扯出一個笑容出來：“當然。”

合作應運而生。

按照與不死的魔法使定下的合約內容，洛基負責在適時的機會殺死伊芙莉雅，卡達菲爾斯則需要利用冥界的女主人埃列什基伽勒來對付吉爾伽美什，哪怕兩敗俱傷或者雙雙隕落也沒關系——他仍舊會擁有一騎從者的效忠，而那個愛因茲貝倫在容納了埃列什基伽勒和吉爾伽美什兩人龐大的靈魂和魔力之後，不進重癥監護室就已經算是幸運。

洛基推開了那扇門。

卡達菲爾斯的魔術工房建立在地下，撲面而來的黴味兒讓他不由得皺了皺眉。明明兩個人都呈現出不健康的膚色和發色，可是那個人造人看上去就明顯要生機勃勃太多，興許是生命短暫的家夥看著都更加健康活潑，就像倉鼠總是抖動得比烏龜要頻繁一樣。

“現在的情況可和你預料的不太一樣啊。”

洛基斜倚在門框上說道：“來自平行世界的迦勒底亞斯似乎是有意要介入聖杯戰爭，時鐘塔帶來了關於世界末日的預言，還有我那個愚蠢的哥哥似乎也打算摻和一腳，你怎麽辦？”

“你需要做的和預定計劃一樣。”

卡達菲爾斯擺弄著手中顏色各異的瓶瓶罐罐：“殺死那個魔術師，之後再談論關於世界末日的事。到時候你回你的阿斯加德，或者愛去哪裏去哪裏，就算地球人死掉百分之九十八我都會是那剩下的百分之二。”

他對於這個未來絲毫沒有放在心上的意思：“總之這不算什麽大事，至於那個迦勒底的Master，我會想辦法詛咒她的，就像是之前對付那個吉爾伽美什的Master一樣。”

藥劑還剩下一副的材料，徹底配置結束還需要好幾天的時間。卡法菲爾斯點了點自己的桌面：“感謝你送來的情報，不需要你再在那個魔術師那裏忍耐太久了，很快就會到需要你動手的時刻。”

“不需要我來幫忙？”

洛基拿起一試管的液體，在手中晃了晃又放了回去：“在配置魔藥這方面我也算擅長。”

“就是因為你擅長，所以才不需要你來做。”

卡達菲爾斯意味深長：“你今天不回去嗎？我是說另一個魔術工房那邊。”

“誰知道呢，我還以為告知了你這些情報之後，你會有什麽新的指令。”

一陣綠光泛起，洛基換上了一身的戰甲：“沒想到竟然連調制魔藥的工作都不需要我來做，真讓人意外。”

他對著卡達菲爾斯搖了搖手，關上了魔術工房的門。

紐約市的夜色從來不寧靜，城市的夜晚燈火通明，車流與人聲喧囂交織在一起。愛因茲貝倫的魔術工房裏今晚有客人，他也實在懶得應付那兩個對自己極有可能偏見很大的魔術師。

她們來自諸神已經陷入沈眠的世界，那裏早就沒有了阿斯加德，而詭計之神就是一切災厄的導|火|索。

洛基深吸了一口氣，突然覺得，明明這麽大的中庭，他突然有點不清楚，應該去什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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